如果说每个投递员都有属于自己的“最后一公里”,那属于王秀珑的,大概可以称为“最北一公里”。
北纬53°33′,东经122°20′,北极村作为中国大陆最北端的边境临江村落,这里素有“金鸡之冠”“神州北极”的美誉。
零下5.5摄氏度,是北极村的年平均气温;零下53摄氏度,是北极村曾达到的最低气温,也是我国有气象记录以来的历史最低温。
今年42岁的王秀珑,是黑龙江省漠河市北极村本地人,也是我国“最北邮局”——北极村邮政支局唯一的投递员。
10月底,漠河已经有几场大雪落地,北极村的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,在室外待久了,手就会冻得通红,但王秀珑却说“这会儿多暖和啊”。他之所以这么讲,是因为眼下起码还能骑摩托车送快件,再过两个月,村道结冰,他就只能“腿儿着”去给全村六七百户人送快递,最远的要走6公里,单程一个半小时。
2023年12月,中国邮政报记者张丹丹曾到北极村采访王秀珑。那几天,她几乎看不见王秀珑的脸,投件时王秀珑总是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两只眼睛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冻伤。
大雪过后,邮路变得更加难走,王秀珑必须一刻不停地在过膝的深雪里赶路,一是让自身多产生点热量用来抵御极寒,二是冬季的北极村下午三四点天就黑了,天一黑快件更难送,他得尽量减少在路上耽误的时间。长此以往,王秀珑干活时习惯性地走路很快,总是急匆匆的。
每次归班,王秀珑身上的棉衣都会因汗水浸湿而冻得硬邦邦的。王秀珑说,这是一年投递工作中最难熬的日子,而这样的日子要持续8个月之久。之前另一位记者来采访他,拍摄到一半,话筒线被冻折了。
和大多数投递员一样,王秀珑或许是最能明显感知到社会发展与家乡变化的人。北极村一共2800多口人,如今有八九家快递公司,全村平均每天有八九百个包裹,也就是说,每三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网购。过去邮车每周来村里两趟,现在每天都要来一趟。这段时间,仅他所在的邮局一天就有一百四五十件包裹,而这还不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。
受北极村特殊地理位置的影响,王秀珑和乡亲们的关系很难简单地归为快递员与消费者。生活在北极村的大多是留守老人,许多都是看着王秀珑长大的。村里家家户户都认识他,记者跟着他送一趟快件,一路上都是熟人,有打不完的招呼。
王秀珑发现,这些年越来越多的老人开始从短视频平台购物,“一看到推销广告就走不动道儿”。村里爱网购的老人离不开王秀珑,而那些不怎么网购的留守老人也离不开他。大伙儿都知道他每天什么时间会在自家门口出现,等他路过时,就找他帮忙清理下手机内存,或者调大手机字体。
年近七十的张大娘是河北邯郸人,年轻时她和爱人一起到东北闯荡,后来在北极村安了家。老两口在村口开了家民宿,前段时间,她花4块钱在网上买了玉米种子,足足等了一周,结果商家发来几袋黑化肥。
张大娘去找客服理论,研究了很久才发现对方是机器人,她不会写差评,更不会操作退货,孩子工作忙没时间,她只好到邮局来找王秀珑,“没多少钱,主要是来气啊”。王秀珑熟练地帮她申请退货退款。
身为村里的“唯一”,王秀珑得全年无休地收件、投件,包裹交给别人他不放心。张大爷平时做点小买卖,是邮局的“大客户”,王秀珑的父亲和张大爷从年轻时就是朋友。多年前,张大爷的儿子到云南工作,常年见不到面,碰上诸如修打印机这类小事,他第一反应就是找王秀珑。“老人孩子不在身边,我们就是他们的儿女。”王秀珑说。
作为消费者,张大爷感叹自己的生活早已离不开王秀珑,但作为长辈,他总是劝王秀珑换份工作,这个工作“太累,没休停,没歇的时候”。之前张大爷买的商品又是少件又是破损,但他不想给王秀珑添麻烦,所以都没申请退换。
这是王秀珑做投递员的第二十年,如今他只要看看手机号码后四位就能知道这个包裹是谁家的。早些年他有过换工作的机会,但他总觉着这个岗位离不开他,或者说是他离不开这个岗位。
在这个我国“北极”的小村子里,王秀珑总是独自一人往返穿梭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。但他并不孤独,因为每个包裹的尽头永远有人在等待。